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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白色二人組 音樂作品列表

2013年6月20日 星期四

那些年 我們一起開的刀

我很愛我的小肚子。 

開刀前一天,在家裡洗完澡,特別在鏡子前用手機拍了下來。鏡子裡的肚臍形狀像是個渾圓飽滿的米粒,配上旁邊一顆凸起來的痣,說實在比我的臉還上相。好喜歡這樣白白淨淨的肚子。好喜歡。 

「再也看不到了呢,」我撇著嘴,眼淚快要流出來了。 


小白說:「妳不會記得疼痛的,忍耐一下,下個月我們就和蘇阿姨和史瓦力在日本過生日囉。到時後回想起來,這只是件小事。」 

「嗯。」我用力地點點頭。 

誰知道,生病是小事,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東西。 

開刀不只把我的肚子打開了。也把我的生活打開了。 

. . . . . . 

我在護士換點滴的過程中醒來。 

牆上時間才走到下午三點。 

媽媽和心怡蜷在兩邊的長椅上睡著。我在她們均勻的呼吸聲中想感受到一點安穩。 

可是疼痛才剛開始。手術時灌進腹腔裡的二氧化碳和肚子上的三個傷口,惡狠狠的把我壓制在病床上動彈不得;心怡幫我把冷氣調到23度,汗水還是不斷從額頭冒出來。想找點什麼來轉移注意力,只能回想到開刀前一天的事情。 



其實我沒有特別的信仰,但老公說「一定要到公司附近的行天宮拜拜!」請假後抽岀二十分鐘的時間,撐著傘散步到廟裡,靜靜的看著旁邊的人拿香、拜拜、擲筊,自己也默默跟著做。很幸運的,不管我問什麼問題、求平安符,都得到好的答案。離開行天宮,到髮廊洗個頭、備妥零食,然後因為還在感冒,開車回去的路上還得記得停在康是美買口罩;回家洗澡打包,等老公收工一起到醫院。 

八九點,我抱著枕頭和老公到醫院報到。一進到病房:哇,這個大小應該要算是雙人房了吧? 

「如果可以的話,能幫我訂單人房嗎?最小的就好。」記得當時我是很怯懦地這樣說的。 

「開刀心情會很差啦。如果醒來可以看到寬敞的空間,會好很多吧。」老公說,「所以。嗯。」 

「貴貴。」 

「再賺就有。錢能解決的都是小事。」老公的跳針名言。 

(醫生:「要用這個XXXX嗎?健保沒有給付。」 

老公:「好,用。」 

之類的。) 


放好東西,換好衣服,護士進來:「黃小姐......」 

簽下同意書、量血壓、清腸胃;這些過程,逐步感受到明天要開刀的壓力。 

也許是我咬嘴巴的樣子讓護士注意到我開始緊張,所以在幫我除毛的過程還試著和我聊天。那時候我只想問她:「可以等我睡著的時候再抽血或打點滴嗎?」但是我連說「抽血」或「點滴」的勇氣都沒有,一直到睡前,護士小姐坐最後一次巡視時告訴我「明天六點起床打點滴」,我一夜沒睡,手機上的 zookeeper 還破了關。 

「妳會暈針嗎?」開刀前的驗血,我第一次從護士阿姨口中聽見這個名詞,像是突然找到多年來遺忘的歸屬。是的,我就是那種只要聽到「打針」兩個字就臉色發白、看到針頭就呼吸急促、如果看著它扎進我的皮膚就會昏倒的小孩。 

「沒關係喔,來。」那天的護士阿姨把我帶到隔壁的心電圖室,移開病床上的東西, 和藹地跟我說:「妳躺下來,我幫妳抽血,這樣比較不會怕。」雖然我還是怕到差點把老公的手扭斷,但這位護士阿姨成了我心目中的天使。以至於第二次抽血的時候,我還是靜靜地在櫃台前等她忙完。「找我嗎?」她突然看見我,又笑著對我說,好像一下就瞭解我在想什麼。 

. . . . . . 

公婆知道我十點進開刀房,八點就到醫院來陪我們,公公坐在病床旁握了一下我的手說:「不要擔心,會很順利呦!」記得小白的阿公生前在住院時,我也曾緊緊握住阿公的手,想把很多的愛送進阿公的心裡。 

每次公婆一對我笑,我就不知道怎麼開口說「我愛你們」。 

然後我就被推走了。 


稍微恢復一點意識的時候,隱約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,打我的臉要看我會不會醒來。但我好累喔,可以不要吵我嗎?然後連眉頭都沒力氣皺,就又睡著了。 

接下來的兩天,就是痛,上廁所,和家人朋友。 


手術後我大概三十分鐘就會痛醒一次:呼吸痛、說話也痛,盯著天花板輕輕喊聲「尿尿。」家人就會幫我提著點滴扶進廁所。膀胱再腫再漲,坐上馬桶卻解不出來;護士提醒我下午已經注射三罐點滴了,如果還是有困難,就可能得裝尿管,然後把量杯交給家人,請他們確實幫我留意狀況。 

心怡是我認識最久的朋友了,從小學就是。我以為我很認識她了,沒想到這人的可靠超乎想像呢。不知道心怡到底是有過什麼樣的住院經驗,但她很鎮定的在一旁陪著我,解血尿、裝進量杯、記錄。哇,行家行家(被揍了) 

不過看著她縮在沙發上,心裡揪揪的。 


媽媽窩在旁邊。 

平常性子很急的媽媽,聽不完我說話就開口講別的事情的媽媽,突然變了個樣,我說什麼都邊聽邊點頭邊「嗯,嗯」邊微笑。 

「尿尿......」媽媽又過來扶我下床,提點滴進廁所,等我好久好久,然後提著點滴扶我上床,等我好好躺下了才彎直腰,在旁邊坐下。平常就知道媽媽身體很好,但現在才真的體會到呢。 

然後覺得好幸運。媽媽身體還這麼好。感覺一鳴槍就要衝出去了。 


「尿尿......」老公一個小時就會被我叫起來一次。第一天下午在錄音室工作,第二天下午帶蜜袋鼯去遠方的動物醫院,幾乎沒什麼休息,但一聽到呼喚還是睜開大眼袋眼爬起來扶我進廁所。 

「妳老公身體不好喔~~」這種話聽多了,腦袋早就畫好我在醫院陪他的畫面了。沒想到這次反過來。 

「小心點,」老公說,一邊幫我清洗那個沖洗瓶,一邊提著點滴。 


白天,經紀公司的同事來了。我的頭髮被心怡綁成史艷文的樣子,才想跟大家閒話家常,發現每個人都用力對我擠出笑容的模樣,心好酸啊。 

雖然同事本來就都要關心藝人,但你們是真的愛我。 


爸爸不用苦惱要說什麼了。我也知道你很愛我。想得這麼辛苦就別想了吧哈哈。 


看著大家,我突然又怯懦懦的說:「又要上廁所了。」媽媽就笑瞇瞇的趕到床前幫我提點滴袋。當我又難為情又過意不去的時候,媽媽在意的只是:我終於解了100cc的尿。「耶~~~」家人也跟著提起勁了,這麼細微的變化,在無形中牽起我們。 

. . . . . . 

這次的開刀,不只我一個人在裡面。所有愛我的人都進來了。 

當妳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應付不來,或越來越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,就讓妳遇上人生這麼難得極端的狀況,把妳的自尊當作手帕,擤完鼻涕還往地上丟。 

就是在這麼卑微的狀態下,別人給的愛,也毫無保留的壯大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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